我走出办公楼，便能看见他站在传达室外的身影。他来单位接我，看到我便一脸笑盈盈地朝我招招手。这一路上他也一直微笑着，却不说一句话。

他带着我去衣服店，一家很小的约莫十几平方的店，也只有三排服装贴着墙面展示——一排裤子、一排衬衫、一排外套，都是那种标准中年男子喜欢穿的简易西装。他也不看衣服，只是站在角落的全身镜前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，摸了摸点刺的胡须，随后接过老板娘手中一个黑色塑料袋。袋子给我软踏踏的感觉，里面可能装着毛线或是毛衣。他微微鞠躬表示谢意。我随即有种既视感，他以前好像也来过这里，但是我记不清了。

走出店，他仍旧沉默不语，也不和我说下一步要去哪里，只是慢悠悠地提着塑料袋走到车站。已经过了六点了，天有点黑，也阴沉沉的。

上车后，发现人都坐满了，他只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，就走到车后排与我不认识的中年男人打招呼，随即别有兴致地聊了起来，我不肯走过去，距离太远，我也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。只是见他手扶着座位上的把手，摇摇晃晃，一会儿弯腰笑着说话，一会儿又站直看看车窗外的风景。

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，过了很久，快到家门口的那站了，我往车后部望了望，没能马上找到他的脸。车里实在是太黑了，大概就是这里下车了吧，要是这站不下车，这么晚了，还能去哪儿？

下车后，我站定脚，假装往周围望了望，以待他拍拍我的肩膀或者叫我一声，但是等了很久，我转头，却找不他的身影。

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。

无所事事地站了一会儿，我便打算直接回家了，他这个年龄，身上带够了钱，既不用担心太小找不到家，也不用担心老年痴呆迷了路。大概，和谁聊得忘记了时间吧。

昏暗的路灯照着我前行，走到公寓门口，眼前却忽然亮了起来，换了个世界般，夜晚城市内部灯光璀璨闪现，一个恍惚，我想起他，觉得一切仿佛是一场梦——他真的出现过么？

仿佛有人特地告诉我，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——我一个人走出大门，一个人走进服装店挑选衣物，一个人上车，一个人回家……他一直都没有出现过？

不然，他为什么沉默不语？为什么一路上没有开过口？

我没有感到害怕，也并不慌张，只是有点失落。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，可是在这样的梦境里，我又确实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的意味。像是曾经出现过，却又不得不离开。

风起了，冷飕飕的，吹得我直生寒意。